林建 追逐黃河之水 (藝術家 第449期 2012/10)

本篇原文刊於【藝術家】第449期/2012-10……P288-297

 

撰文/何恭上  圖版提供/鍾鼎國際藝術

 

第一次見到林建，他開部韓國白色休旅車，穿著牛仔衣褲，加件野戰夾克，頭上戴頂鴨舌帽，一身帥氣、滿臉笑容跟我握手。後來我發現，無論請客、畫展開幕、博覽會現場簽名，他都是這身打扮，好像這套著裝是他的標誌，可以打通天下不怕撞衫。甚至連吃飯、宴客也常在同一家餐廳，點的菜就是他喜歡的那些款樣。生活處理非常簡單，不複雜。

介紹我認識畫家林建的，是從紐約到上海來定居的老友楊思勝醫生，楊醫生在外僑醫院兼半天班，熱中繪畫書法，卻活躍在收藏界。他說前幾天隨同台灣、香港來的兩位報界老闆，參觀上海藝術博覽會。看到林建展出的《黃河的水》油畫六幅，馬上被看中，雙方還約定以後有畫先讓他們選。

我當然好奇，到底是怎樣的畫可以讓藏家一口氣全部買下？詢問這位從福建來上海的畫家，他說還沒印過畫冊呢。以前在福州為糊口畫些觀光畫不值得印，到上海八年，都到黃河壺口畫瀑布，一年最多畫六張，第一次參加藝術博覽會，就被我朋友的朋友全買下。說著說著從口袋掏出六張已賣出，用數位相機拍下的照片；我看後迫不及待想看他的畫作，他說畫室裡有張尚未完成、才畫七成的畫，我們原本要去餐廳吃飯，乾脆到他家先睹為快。

林建《天之水》 2012 油彩布面油畫 100 × 240 cm

 

天下黃河一壺收 

「黃河不是黃色混濁泥水的河嗎？為什麼吸引您呢？」

他聽到我的問話，哈哈大笑，他說以前在福建畫給觀光客的畫，山青水秀，茂密山林，一片欣欣向榮，非常好賣。但為迎合買家喜好，盡畫些富貴題材的畫，久了也覺索然、沒價值。到了上海就是想作專業畫家，不再為別人而活，勇於畫出自己，祗因為那興味和執著。

「為何選擇黃泥水的壺口瀑布？峻險冬天冰雪封凍，不怕沒人喜歡這景象嗎？」

聽到這問題還是哈哈大笑。他說黃河其實不全是黃泥水，源頭起自青海的巴顏喀拉山脈，流經青海、四川、甘肅、寧夏、內蒙古、陝西、山西、河南到山東流入渤海。當河水流經黃土高原而下時，多挾沙泥，河水泛黃，故稱黃河。

但是還沒流到黃土高原的水可不是黃的，而是清澈如明鏡。上游的星宿海由札陵湖、鄂陵湖等眾多水泊組成，在陽光照耀下更形光彩奪目，如同孔雀開屏，十分美麗，當地居民不叫黃河，叫「瑪曲」，集藏語「孔雀河」之意。

黃河的「黃」用來描述河水的渾濁，在東漢班固「漢書‧地理誌」釋文裡已出現。「爾雅‧釋水」則有「河山崑崙，色白，所渠並千七百一川，色黃」。如果選擇前端的湖泊、沼澤、草灘，水清如秀，那不是畫回以前客人喜愛的題材嗎？

河水流經呂梁山，多為荒土，幾無草木，黃土為河水所蝕，落入河中，至山西吉縣，忽墜50米，而成飛瀑，河水漩渦如壺，遂成壺口，為天下名瀧。滔滔河水從千米河床排山倒海湧來，驟然歸到50米傾注壺口，形成壯觀「壺口瀑布」，真是天下黃河一壺收！

林建《斜陽》2011  油彩木板 61 × 30 cm

 

四季景觀具特色 

八年只畫「壺口瀑布」，才畫20來張就有錢買洋房，畫未乾透就被買家載走？

這位信心滿滿但頗有見地的畫家林建，他選擇畫「壺口瀑布」很有自己的想法。「壺口瀑布」景觀千變萬化，春夏秋冬、晨昏晴雨……各有面貌，各有特色。

農曆三月間春天的壺口，漫山遍野山桃花盛開，岸邊凍結的水崖逐漸消融，又稱「三月桃花汛」。

夏日的壺口，晴空萬里，但午後忽來雷陣雨，把河水灌足，水勢變強，剎時滾滾洪流，聲似雷鳴，加上天上連環閃電，聲如奔雷，電光交織，有時分不清是水聲？還是雷聲？宜川民間諺語：「一里壺口十里雷，滔天洪水傾注一壺，萬鈞之力激起撼天驚雷，數里之外即聽勁隆隆吼聲。」是形容那「黃河驚雷」。

這種氣勢磅礡、濤聲震天的壯觀景色真叫人嘖嘖稱奇，只見那水波急濺，激起百丈水柱，形成騰騰霧氣，或那驚濤拍岸，濁浪排空，又有倒捲半天煙雲之勢。或在瀑布衝激下，氣生霧起，太陽斜照成一彎彩虹，分外秀麗，其勢其聲，真秀真奇，可以用「壯！秀！奇！」來形容。

壺口彩虹不像普通的彩虹是一邊下雨，太陽在另邊照射下產生。它是在秋天雨季時，山泉小溪，匯集大量清流，陣陣秋風吹過，到處出現彩虹，叫做「壺口秋風彩虹」，遠遠望去，煙波浩渺，七彩絢麗，忒是好看！

晚秋風勢漸強，強風捲起水浪，奔騰咆哮，以翻江倒海之勢，飛流而下，真是「水底有龍掀巨浪，岸旁無雨掛彩虹」。此時的彩虹不是下雨太陽斜照形成，而是風吹水霧，霧在空中飛揚的五彩斑斕彩虹，彷彿跨越天際的仙橋，好一片迷濛深遂幽情！有霧有彩虹的畫特別受歡迎。

秋至冬來，氣溫驟降，水流瞬間凍結，一條條晶瑩剔透的冰柱布滿石壁上，似銀粧玉砌的壺口，遊客消失無蹤影，只有飛鳥在雪白大地上發呆。冰涼透頂，寂靜無聲的壺口冬日畫作，就有買家特別喜歡，而且是品味很高的藏家。

林建《紅雲》 2011 油彩畫布130 × 155 cm

 

金秋雨季 仿如仙境

每次到壺口寫生，一待二個月，住在河口窯洞內，夜晚怎樣度過？

他說壺口附近沒有旅店，暫歇陝北巨石洞內，帶著行軍床及睡袋，就這樣過夜。起初不習慣，住兩周就回上海，因為夜晚聽到外面滾滾流水，聲似雷鳴；就算沒有風聲的夜晚，萬般寂靜聽到似有鬼號聲，恐怖萬分。

但黎明初起，太陽色光照射靄靄霧氣，激起千堆雲，清風吹來卷曲漫天煙霧，其聲其勢其景，可以用「壯麗秀美奇特」來概括。金秋雨季的清晨，迷濛白霧中，忽現七色彩虹，突然幻覺是人間？仙境？怎不讓人陶醉留連呢。

他說現在上海待久，就會急著趕回壺口，尤其每年秋風乍起，這個念頭特別強烈，就如明朝陳維藩在「壺口秋風」詩所寫：「秋風捲起千層浪，晚日迎來萬丈紅。」壺口的水崖、壺口的波濤，遍地漫溯的詩情，蕩漾在他心底。

 

溫馨小品 人文情懷

小畫出現牧人、牛群、小羊。溫馨小品，畫價跟大畫一樣，也被搶購？

他說畫「壺口瀑布」大畫，著墨山水自然景致，沒法表現當地居住生活的清苦。他想把和黃河流域子民共處的情感，以畫筆來拾掇。小畫雖小但工夫不能偷懶，一樣毫神費力，要更精繪才能展現寓含的藝術人文情懷。以前經濟部次長楊世緘在他無錫故居「雲薖園」設間畫廊，專展他這類的畫，曾經在上海藝術博覽會展出五張，半天就被賣光。

道理就好像大師畢卡索每次完成巨幅作品，也要畫些輕鬆簡單小品；張大千揮墨潑彩之餘，也會畫幾張小巧美人畫或小品梅蘭竹菊一樣；無論大宴或小點，祇要是佳餚，各有風味、各有雅賞饕客。

林建《聆泉》 2012 油彩木板    51 × 61 cm

 

生命源頭 洶湧澎湃

極工之筆，繪出黃河的怒吼，黃河的咆哮！

「水經注」上說「水非石鑿而能入石」。滴水看似軟綿，直落就像刀，經久能穿洞也能貫石。壺口瀑布冰稜崩落，猶如山崩地裂，凜然磅礡，有氣吞山河之勢。「水經注」載：「禹治水，壺口始。」，人們視黃河為孕育中華文化的搖籃，而壺口瀑布更是「搖籃之魂」，繁衍豐盛的炎黃子孫人類故事，代表了源遠流長、堅毅不屈的民族精神！

古詩云：「收來一壺水，放出半天雲。」古人詩曰：「水底有神掀石浪，岸旁無雨掛長虹。」詩人、音樂家，把黃河壯麗情景，譜寫出鼓舞人心的「黃河大合唱」。唐代詩人李白有句「黃河之水天上來，奔流到海不復回」，更堪稱傳世一絕，有情、有景，還有彷若縈繞耳際的浪濤聲！

現在我們的畫家林建，因為黃河水，找到生命最純粹源頭，啟迪藝術的新契機。他正努力創造，在藝術天地裡，以其對大自然奧秘的心領神會、豐實感受，用他極工之筆，深刻繪出黃河的怒吼，黃河的咆哮。把對黃河的讚嘆，盡情抒洩在壺口！那麼洶湧澎湃、撼天震地，胸中懷抱盡付遼闊壯麗的滔滔河水。

我們相信日夜奔騰的黃河，是人類永續生命力的象徵，而在時間的洪流、歷史的推移中，我們也相信唯有藝術的感動能與之長久並存。(本文作者為台灣藝術圖書公司發行人)

 

林建《牧歸》 2012 油彩木板  30 × 61 cm

 

林建《莽莽關河》 2012 油彩木板 30 × 91 cm